又是一年毕业季，中央美术学院等各大艺术院校展厅人头攒动，而“小孩大闹艺术展”的新闻也如约而至，成为年复一年的固定剧目。当此情景，公众与媒体往往习惯性举起“教育”与“公德”的放大镜，聚焦于评议家长管教缺位或公共文化机构应急预案缺失。

然而，这些声音是否真正切中问题核心？当成人世界习惯于以自身的规则和秩序审视孩童行为，是否忽视了另一种可能的视角——那高悬的作品、静止的展品、相对严肃的氛围，或许本就与孩童探索世界的本能方式格格不入。

从展览的陈列设置来看，多数艺术展是为成年人设计的。展品大多高悬于孩童视线之上，请勿触碰的警示将好奇阻隔于玻璃之后，寂静肃穆的空间要求与孩童天性中的蓬勃能量似乎天然“不适配”。我们要求孩子压抑天性以适应成人规则，却忽略了那可能正是他们感知世界、触碰艺术最原始的方式。因此，一些孩子在展览空间里的“脱轨”行为，或许并非蓄意破坏，而是对“不友好”环境的无奈回应。

真正具有包容性的艺术设计，可以容纳每一个年龄段的表达与探索。以中国美术馆为例，其常设儿童展厅，明确将展台降至1米以下，设置纺织、拼贴等可触摸单元。现场可见孩子们驻足触摸、模仿展品姿态，用稚嫩的声音表达见解，他们非但未曾“破坏”，反而成了最专注的参与者。又譬如荷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，也设有“家庭艺术实验室”（Family Lab），提供沉浸式互动装置，孩子可重组蒙德里安色块，用身体动作激活数字艺术投影。这些艺术实践似乎昭示着，当空间与展品设计主动俯身，拥抱孩童的认知水平与互动需求，那些所谓的“麻烦”便会自然消解。

为孩童设立专属展品，不是降低艺术门槛，而是拓展教育维度。公共艺术空间往往承载着美育作用，但在“教育”之前，更需“理解”与“尊重”。不妨将孩子视作具有独立审美能力的观展者，在主流展览之外开辟一个“平行空间”，提供可触碰、可游戏、可发声的展项，既是对孩子们天性的尊重，更是对艺术未来观众的培育。让孩子在专属展位里安全探索、释放好奇，成人展区的安静秩序便也水到渠成。

当毕业季艺术展的喧嚣再次响起，与其重复批评，不如鼓励策展人做出全新的尝试，在精心设计每一件毕业作品的同时，是否也愿意为那些“不请自来”的小观众，留出一方专属场域。当然，这也为文化机构的公共教育提供了新的思考视角，艺术殿堂的阶梯，本就可以从孩子的高度开始铺设。真正的文明并非要求所有脚步都踏着同样的节奏，而是允许不同的足音，都能在艺术长廊中寻到属于自己的回响。

（洪梦琪）